近期,中毛共发表了一个马列毛书单,其中的序言部分系统地阐述了该党对当前左翼各派别的态度,提出了自己的革命主张和阶级路线,这是继2008年中毛共发表宣言之后第二次看到这个“党”系统地阐述自己的一些主张,里面很多观点是正确的,比如中毛共批评左翼存在的孟什维克化的倾向,是客观存在的。
但是,这篇文章认为“当今中国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只有中国毛泽东主义共产党及其革命主张的真诚拥护者”,这个观点我们不能同意,这倒不是反对其独立建党和革命,在左翼迟迟组织不起来的情况下,中毛共建党的历史主动性,有值得肯定之处。我们反对的是这种唯我独革的主张,根本没有搞清楚无产阶级政党建立和发展的条件以及工人运动的正确道路,因而无论对中毛共来说,还是对革命事业来说,都有着不小的危害。
无产阶级建党的基本条件是思想条件和组织条件,思想条件就是马克思主义在本国有一定传播,组织条件就是有建立在工人运动基础上的一批干部,如果没有这样的干部条件,这个党将只是一个空壳。有了这两个基本条件,党的建立就有了前提,接下来就要各地同志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工作,打破狭隘的地域和派别界限,形成统一的先锋队组织,其中最重要的是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工人运动的初步结合,在中国,因为产业和人口分散,党必须要有一定的地区和产业代表性。另外,作为正式组织,党还要有纲领、章程和机关报。中国共产党一大召开之前,已经有《共产党》月刊,党汇集了当时中国最熟悉马克思主义和最有革命性的先进分子,他们有六个国内支部和两个海外支部,在北京长辛店、上海的杨树浦和武汉的徐家渡都建立了工会组织,一大通过了党纲,因此,这个党具有比较好的区域代表性和阶级代表性,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无产阶级先锋队。恽代英同志当时在湖北组党,得知陈独秀在上海建党,立刻全体加入。
当前,中国无产阶级政党建立的基本条件是具备的,也就是在阶级矛盾基础上的马克思主义一定的传播和几百个左翼骨干的存在,但中国左翼长期在老左派左转幻想的影响下发展,加上其本身浓厚的孟什维克化的组织倾向,与工人运动相脱离,使得无产阶级政党始终无法建立起来,这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阶级斗争也就是政治斗争无法展开的政治原因,因此,在这个前提下,中革中央,中毛共等试图建立无产阶级政党的努力不能说没有意义,特别是中毛共至今还存在而且对左翼革命分子的影响不小,也说明了他们的生命力。
第一代中毛共的领导人完全依靠原文革造反派网络建立组织,完全脱离工人运动,第二代中毛共试图建立党的工人阶级基础,但在理论准备和民主集中制两个层面存在严重问题,现在的中毛共提出要读书学习,是正确的,在民主集中制层面强调要建立集中式的政党,也是正确的。但由于其纲领的抽象性、对秘密工会道路的探索以及他们自己承认的全国性政治报没有建立起来等因素,加上其人员和组织规模的狭小,仍然与其自称的全国性政党性质极为不匹配。中毛共不能说是一个政党,只能说是共产主义的一个派别。无产阶级政党是马克思主义与工人运动结合的产物,那么中毛共有没有在中国重要产业和大工厂里建立工人组织呢?从2018年的规模来看,中毛共只是在北京、南京和广东等少数地方有组织,佳士只能算一个中等企业,2022年11月广州海珠区的工人斗争和郑州富士康工人运动也没有证据显示是中毛共领导进行的。因此,参照2018年的人员规模、地域分布和工厂分布来看,中毛共只能说一个小组或者无产阶级的一个派别组织。
标志着一个党的成熟的是其纲领,恩格斯曾指出:“新的党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积极的纲领,这个纲领在细节上可以因环境的改变和党本身的发展而改动,但是在每一个时期内都必须为全党所赞同。只要这种纲领还没有制订出来或是还处于萌芽状态,新的党本身也将处于萌芽状态;它可以作为地方性的党存在,但还不能作为全国性的党存在;它将是一个潜在的党,而不是一个实在的党。”中毛共除了2008年公布过一个过于宏观且存在许多错误的纲领(这是现在中毛共也承认的,比如那个时候的中毛共还认为官僚买办是主要敌人)之外,并没有出现一个纲领性的文件。列宁在民主革命时期提出了民主共和国、给农民分田和八小时工作制三条纲领,在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时期,又提出了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和群众监督下的托拉斯的改造方案,在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又提出了战时共产主义以及之后的新经济政策的主张。
而中毛共除了一些过于强调原则的抽象主张的之外,没有提出什么特别具体的主张,比如教育,中毛共主张“进行教育革命,限制和消灭资产阶级法权”,这种主张在当前中国就是极其抽象的,中国工人阶级要为重建公有制而奋斗,但教育问题成为了压在无产阶级头上的一座大山,学费和广泛存在的补课费的上涨,工农子女在中考被强制分流,分流之后因为理论脱离实际的官僚主义的办学方式,又使得缺乏技工的中国通过学校培养不出技工,午餐、校服、小卖部盘剥学生的事情几十年来得不到解决,这种教育制度不仅损害了无产阶级的利益,而且阻碍了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是异常反动的,在这种情况下,无产阶级应该具体提出免费教育、取消中考延长义务教育到高中、实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争取学生和家长对学校的民主管理权的主张,去教育和争取群众,而不是抽象地提教育革命。
中毛共的宣言中对其他派别的策略态度,也是与马列主义背道而驰的,中毛共不仅反对一切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派别及代表人物,而且反对几乎一切其他的左翼派别,或者不承认这些派别是无产阶级的团体,唯我独革的态度使得中毛共有意歪曲其他派别的政治观点,比如,中毛共指责阳和平、葛平之流要乌克兰工人阶级与资本家搞合作,就我所看的材料他们是没有这样的表述的。中毛共所批判的“无耻的”(见《中毛共关于俄乌战争的声明》)激流网实际上曾明确写文章论述在俄乌战争中观点:“在支持抵抗侵略的同时,乌克兰无产阶级的根本出路应该在抵抗斗争中组织起来,争取社会主义的前途。因为一旦正义战争开始与资产阶级的利益相矛盾时,资产阶级就要背叛民族利益,向敌人媾和。”(《再论乌克兰政权的性质及无产阶级在俄乌战争中的态度》),这里面没有阶级合作的观点,反而强调无产阶级要在抵抗中组织起来,提防资产阶级叛变。而中毛共既否定了帝国主义侵略,也否定了泽连斯基的抵抗行为,直接过渡到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革命战争,实际上无视乌克兰本身被侵略而且并不是帝国主义国家,抵抗侵略使得泽连斯基在国内支持率大增这个事实,是一种完全脱离实际的主张。
又如,中毛共指责《列宁道路》“充分地赞扬”四通桥抗议者彭载舟“对政治问题的认真思考、精心准备和勇敢行动”,《列宁道路》的原文对于彭载舟事件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分析,但明确指出了彭在纲领和策略上的空想与错误,最后提出了左翼现在相对群众运动的落后状态,中毛共单单拿出一句话来批判,有断章取义和罔顾事实之嫌。中毛共还认为《列宁道路》作为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不可避免与自由派合流,事实上形成反革命联盟, “试图把中国革命的前途限制在资本主义范围内“,纵观《列宁道路》的文章,他们不仅没有以上观点,反而多次提出在民主革命胜利后就要实行社会主义革命的主张,当然,民主革命阶段是否存在是值得商榷的,但他们的文章中并没有任何地方表露出““试图把中国革命的前途限制在资本主义范围内“的倾向。
从纲领和对待其他派别的态度反映出来的中毛共的理论水平虽然对比2008年宣言来说,有所提高,但依旧堪忧,中毛共基本上没有认真从政治上、理论上和策略上总结2018年佳士斗争失败的教训,那个时候中毛共在自身没有力量的情况下,采取反复向各级政府当局上书呼吁和借助乌有系力量的做法,按照现在他们自己的说法,是不是一种地地道道的机会主义路线呢?另外,合法工会道路失败之后,有没有新的工会道路呢?这方面也没看到中毛共的论述。
那么,无产阶级政党正确的形成路径是什么呢?一方面是要在理论上形成比较科学的纲领,成为组织建立的思想基础,另一方面是在实践上能在大工厂和重要产业建立工人支部,实现马克思主义与工人运动的初步结合,成为组织建立的干部基础。
纲领标志着一个政党的水平,前面我们已经论述过了,纲领需要包括中国上一轮社会主义运动的总结、当前中国社会性质、党的组织原则和最高理想以及当前的政治经济文化政策和为工人农民提出的具体要求等内容。这个工作仍然是非常必要但尚未完成的。
现在各地左翼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与工人阶级相结合,工会是工人自组织的初级形式, 2018年佳士斗争是为了组建公开的合法工会,事实证明这条路在现有的政治条件下已经走不通了。在专制条件下,如何组建秘密工会,是一个未取得突破的问题。我们与中毛共的相同点是认为知识分子融工在中国有必要性,其原因主要并不是要改造知识分子,而是脑体分离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和现实,中国工人运动自发阶段不发展,工人缺乏理论概括能力和自组织能力,必须要靠先进知识分子的介入,先做学生,后做先生,对积极工人进行政治灌输,培养工人阶级的先进阶层,组建未注册但实际存在、有工人基础的工人组织。
有左翼频道比如“东风”提出的统一战线的主张是否正确呢?统战是无产阶级政党反对主要敌人时与非无产阶级的暂时的同盟,主要是与资产阶级、当权者中的一部分人相结合。统战这个概念不能用来界定无产阶级派别内部的关系。统一战线的主张者提出的统战标准是认可马列毛主义和民主集中制,而没有具体的纲领目标,也没有章程,所以,这种统战的实质依然是在自封核心的基础上的拉人行为,马克思、列宁以及1921年的中共统一各个地区小组都是靠明确的党纲和党章的统一,而不是靠抽象的原则的统一。
中国无产阶级小组或派别,应该要讨论现阶段的奋斗纲领,秘密工会建立的途径,无产阶级全国政治报的建立等具体问题,在这些问题形成基本共识的基础上组建真正的无产阶级政党,列宁在《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一文中的“几点结论”部分,概括了工人运动发展中首先要与孟什维克主义进行斗争,其次要有左倾学理主义进行斗争,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本国实际相结合,认真研究本国革命斗争的一切方面的特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中毛共指出马克思主义者要与孟什维克主义进行斗争是正确的,中毛共提出建立集中式政党,对党员有明确的入党程序,有严格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些方面是可贵的,尽管细节上存在一些问题。但其没有与自身存在的左倾学理主义进行斗争,仍然用公式化的思维去看待中国革命,没有考虑到历史上的中国是小资产阶级汪洋大海,现实的中国仍然超过半数人是农村户籍,中国的工人阶级多数是第一代,自发运动水平连工联的程度都达不到,处于比当时欧洲工人阶级还要“沉睡、消沉、因循守旧、尚未觉醒的”(《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状况,用过于抽象的原则和主张去发展工人运动,注定是会失败。2018年佳士运动领导者在厂外向工人喊话、在厂主安慰工人饭局发传单时工人的麻木、不理解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它清晰地表明,单靠先锋队拿着抽象的原则去孤军奋战,是不能完成中国革命的伟大任务的。
总的来说,中毛共并不是无产阶级政党,只能看作是一个小组或者派别,其建党的行为在左翼迟迟组织不起来的情况下,有积极意义,至少竖起了旗帜,有入党程序,有组织生活,把观点清晰地表明出来,但其左倾冒险的路线使得其很难发展壮大。任何一个认真的严肃的革命者,不应该先入为主地以我划线,唯我独革,歪曲或无视其他派别的正确观点,这是小生意人的品质,而不是无产阶级的品质。